01天山下的野駱駝
仲夏八月，我背起行囊，開始一個人的旅行。為了追尋名山大川，我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獨行俠，小小行囊塞滿了各種必需品。
一個人的旅行無拘無束，仿若掙脫了枷鎖的解放者，可以在時間上跳舞，也可以對著天空大聲吶喊，告訴整個世界我要去哪里旅行。
飛抵新疆后，在奎屯與精明強干，越老越帥的洪總不期而遇。洪總縱橫新疆三十年，憑著一股子狠勁把服裝生意做遍半個新疆。商討旅行線路的時候，我們一拍即合：驅(qū)車獨庫公路穿越天山險境，貼身擁抱充滿魔力的神秘天山。
千里戈壁，一片蒼黃。
沿途的車輛不多，偶爾出現(xiàn)的紅墻綠瓦，還有一閃而過、疾速飛奔的野生動物，恰如安徒生童話一般，給色調(diào)昏黃的荒原描上神來之筆。在遙遠的大西北，分布著眾多的馬鹿、野馬、野牦牛和野駱駝，它們在荒原上尋找水源，獵食、奔跑、續(xù)寫生命，它們是這片天地最原始的主人。
黑色的公路如同一條沉默的絲帶，向荒漠深處延伸，給人一種來自天邊的壓抑。置身其間，人類個體宛如滄海一粟，顯得何其渺小。
許多交叉道口沒有路牌，碰上導航盲區(qū)的時候，確認線路必須具備良好的方向感。正在梳理線路走向，路邊忽然冒出一大群駱駝，它們揚開四蹄在公路兩旁奔跑。
“是不是野駱駝？”我驚訝駱駝的野性，看起來那么溫順的駱駝，跑起來的時候既有速度又有力量，戰(zhàn)斗力不輸蒙古戰(zhàn)馬。
“天曉得。”把著方向盤，左眼看路右眼看駱駝，心里也在估摸著哪來的野駱駝。
轉(zhuǎn)眼間，駱駝已經(jīng)跑上公路，要與汽車比賽。洪總哈哈大笑，繃緊的神經(jīng)頓時松了下來，放緩車速與駱駝逗趣。
我搖下車窗：“來吧，比一場，看誰快?！?/span>
駱駝不光是跑得快，智商也高。它們在眨眼間超越汽車，又在眨眼間跑得遠遠的。它們見慣了公路上的小車，早已失去了新鮮感，只是存心在逗我們玩。
公路上的小車漸漸增多，有的車主停下來近距離抓拍，有的跟在后面緩緩行駛。我們剛剛把車停穩(wěn)，一匹駱駝就蹭了上來，伸長脖子往車里看。這是一匹年輕的駱駝，長長的脖子很漂亮，透著一股帥氣。我搖下車窗，正在找食物投喂，它的腦袋已經(jīng)毫不客氣地探了進來，眨巴著眼睛，似乎在催促我快點。
溫暖的陽光灑滿地面，空氣格外清新 ，裹挾著一絲絲冷冽的雪山氣息。
我伸手去摸它的鼻子，它偏開腦袋，一會又把腦袋伸了進來，表情特別呆萌，像個淘氣的孩子。我遞過去一塊餅干，它舌頭一伸就把餅干卷進嘴里，動作特別麻溜。這是一匹雙峰駱駝，上嘴唇有一道天然裂縫，和常見的兔唇差不多，據(jù)說這類嘴唇結(jié)構(gòu)便于采食草料和樹葉。
翻開歷史長卷，西域各國為了開疆拓土、爭奪人口，曾經(jīng)組建規(guī)模龐大的駱駝兵團沖鋒陷陣。數(shù)千年古代史，駱駝兵團南征北戰(zhàn)，成為人類軍事發(fā)展史上不可小覷的一支力量。2021年，雙峰駝被列入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名錄。
02 神秘大峽谷
天山山脈橫亙于塔里木盆地和準噶爾盆地之間，構(gòu)成天然地理分界線，造就了極其豐富的景觀資源和多處天然大峽谷。
一個小時后，我們抵達神秘大峽谷。
受印度板塊與歐亞板塊碰撞影響，天山地勢持續(xù)抬升，發(fā)育眾多的雪山冰川，因為高差巨大，冰川融水強烈沖蝕和切割山體，形成諸多垂直峽谷。神秘大峽谷呈南北走向，全長五公里。
峽谷一側(cè)地勢平坦，擠滿觀光的游客。另一側(cè)山巒起伏，奇峰嶙峋。峽谷底部激流奔涌，一瀉千里。峽谷兩邊皆是懸崖峭壁，并無任何保護欄桿。未經(jīng)人工雕琢的原生態(tài)景觀，保持了大自然的本來面目。
洪總大步流星走向峽谷邊緣，探頭俯瞰腳下萬丈深淵。谷底水流湍急，落差在三到四百米之間。峽谷對面有一條小道，走在小道上的山羊，如螞蟻一般大小。看了半晌，洪總扭過頭來，沖著不遠處正在拍照打卡的小姐姐招呼道：“嗨嗨，給我拍一張?！焙攘藥资晡鞅憋L的漢子性情開朗，和小姐姐之間的交流簡單直白，聽起來就像是老熟人一樣。
兩位小姐姐正在擺BS，忽見洪總站在懸崖邊緣，瞬間就跟僵住了似的，瞪直了眼睛定定地看著他，生怕驚動了空氣，一不小心就會把人吹到懸崖下邊去。
小姐姐身姿頎長，亭亭玉立。風兒一吹，裙擺飛揚。
洪總回身走了兩步，笑道：“拍好了嗎？你們過來，我們一起合個影?！?/span>
小姐姐回過神來：“不嘛，邊上太嚇人了?！?/span>
洪總再次走近懸崖邊緣，故意咂嘴道：“哎呀，這要是真的掉下去，估計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！”
被他一番做派撩得興起，我也打算近距離領(lǐng)略峽谷風光，順帶著拍幾張酷照抖一抖威風。哪知天生恐高，尚未走近已經(jīng)兩腳發(fā)軟。心想這家伙膽子這么大，挨著懸崖邊上講大話，簡直不想活了。
小姐姐叫道：“你們小心點……”
洪總大咧咧地笑道：“怕什么，給我來一張?zhí)貙??！闭f罷，張開雙臂擺了個“雄鷹展翅”的姿勢。哪承想身體一晃，差點完成了現(xiàn)實版的“自由落體”。邊上的人全都嚇了一跳，尤其是兩位水嫩嬌羞的小姐姐，經(jīng)此驚魂一擊，臉都嚇白了，褲襠也濕了。
洪總悻悻悻地走到安全地帶，點一支煙給自己壓驚。
兩位小姐姐再也無心拍照，匆匆離去。
看著小姐姐的背影，我調(diào)侃道：“托你的福，兩個小美女走了?！?/span>
洪總道：“人家褲子濕了，要回去換件干的?！?/span>
003 天山路 英雄路
因為連日大雨，引發(fā)多處山體落石。一路走走停停，到了烏蘇附近，又有突發(fā)性的泥石流阻斷了公路。為安全起見，當?shù)亟痪艘粭l警戒線。下午兩點，泥石流排空了，進山的車輛形成一條汽車長龍，浩浩蕩蕩駛向天山。
巍峨的天山橫亙在天地間，山勢延綿，層層疊疊，如同群龍起舞，又似千軍萬馬。進山的公路盤旋在峭壁上，遠處的山谷下，白色的氈房與紅墻綠瓦交相錯落，淹沒在一束一束的濃綠中。
一個小時后，前方出現(xiàn)了一尊高聳的紀念塔，塔尖如同利劍一般指向空中，塔身書有五個莊嚴的大字：“守護天山路”。
紀念塔占地面積不大，面向公路的一側(cè)呈開放模式，另一側(cè)為深山峽谷，建有水泥欄桿。瞻仰紀念塔的游人絡(luò)繹不絕，各種車輛擠滿小小的停車場。我輕輕地撫摸碑塔上的文字，與英雄紀念碑合影留念，心中升起無限感慨。為了獨庫公路，無數(shù)的英雄把年輕的生命留在天山腳下，把靈魂留在獨庫公路。英雄的生命之花化作高高的紀念塔，保佑每一個翻越天山的行人。
熱血鑄豐碑，英魂垂青史。
藍天麗日，高天流云。兩只翱翔的雄鷹在展翅飛翔，一會兒穿入云端，一會兒俯沖向下，展示著高原雄鷹的勃勃生機。
在獨庫公路開鑿之前，連接南北疆的公路需要繞道烏魯木齊，多走600公里。1984年，人民解放軍工程兵第十二支隊進駐天山。勇士們戰(zhàn)冰雪斗嚴寒，用青春、熱血和生命劈開天山峽谷。為了打通獨庫公路，有168名官兵獻出了寶貴的生命。
獨庫公路開通之后，形成一個以天山為軸心，連接南北兩端的公路網(wǎng)。對維護邊疆，鞏固國防，促進民族大融合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。
汽車行走在天山峽谷懸崖峭壁之上，峽谷之間散布著大大小小的湖泊、龍池，呈現(xiàn)出迷人的天藍色、墨綠色。過了卡爾腦隧道，峽谷豁然開闊，兩邊山崖展現(xiàn)出層層疊疊的雅丹地貌，億萬年前，這里是霸王龍、巨獸龍、鯊齒龍和魔鬼蛙廝殺的戰(zhàn)場。
神秘大峽谷、獨庫秘境、那拉提草原、唐布拉草原、天鵝湖……還有晶瑩剔透、藍寶石一般的天山天池……筑路英雄揭開了天山的神秘外衣，留下了一條價值連城的黃金通道。
004 高高的達板
海拔不斷升高，雪山的頂峰越來越清晰，像一尊法力無邊的天神，威嚴地守望著群山和人間萬物。
斧劈刀削的懸崖峭壁之上，立著幾株翠綠的松樹，一顆兩顆，三顆五顆，或者更多。松樹并不高大，但很顯眼，它那盤根錯節(jié)的根系緊緊抱住突兀的巨石，盡顯雄渾蒼翠之美，令人震撼。
雪水穿越峽谷飛流直下，撲向谷底，匯入波浪翻滾的庫車河。水花飛濺，一條七色彩虹平地而起，飛架峽谷兩岸。據(jù)史學家考證，庫車河就是神話小說《西游記》里的子母河。想當年，豬八戒因為調(diào)戲七仙女被玉皇大帝貶入凡間，之后依佛門，做了唐僧的徒弟，與師兄悟空、師弟沙僧一道護送師父西天取經(jīng)。只因早年行事荒唐，被貶后慌不擇路投錯了胎，掉進豬欄里變作一副豬嘴臉，外加一套豬腸胃，食量特別大。師徒四人來到天山腳下，豬八戒餓得不行，一頭扎進子母河里喝水。哪知道這子母河原是西梁女國的護城河，女子全靠子母河水繁衍后代。豬八戒誤飲河水之后，腹疼難忍，鬧了一場男人懷胎笑話。
經(jīng)過艱難爬坡，終于抵達雪峰之下。我們登上唐布拉觀景臺，群山一覽無余。對一般人而言，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峰永遠是一個傳說，只能仰望，不能攀登。峰頂覆蓋著厚厚的積雪，山峰側(cè)面鑲嵌著一塊塊的冰川，冰川下方裸露著黑色的巖石，黑白分明。
人們不停地拍照，恨不得把這里的景色全部打包帶走。
游客中心人滿為患，超市、小吃、停車場，到處都在排隊。一個小小的馬奶酒攤位吸引了眾多的游客。據(jù)說，這是當?shù)啬撩褡钅玫贸鍪值拿牢丁Ｎ以囂街艘环蓠R奶酒，入口之時，微微酸帶一點甜，合著酒香、奶香，三者融為一體，回味無窮。我原本只想安慰一下自己的味蕾，不想很快就被馬奶酒的熱情打翻了。
哥姐們，就為這一口馬奶酒，也值得去一趟天山。
天山的天，說變就變。忽然間云霧閉合，天昏地暗，空中下起了冰雹雨。豆子一般大小的冰雹砸在地面上，發(fā)出刷啦啦的響聲。天山有瞬間爆發(fā)的魔力，完全可以摧枯拉朽。人們四處逃散，洪總拉著我跑向座駕，關(guān)上車門聆聽冰雹敲擊車頂?shù)穆曇?。課本上的天山遠在天邊，如今置身天山之巔，不免令人涌出一種人生得意。
驅(qū)車返程，山下早已云開霧散。
天色已晚，一位騎馬的牧民，正在山坡上驅(qū)趕成群的牛和羊。牧民在馬背上的功夫，完全超出想象。這么陡峭的山坡，一般人四肢并用也不一定爬得上，牧民騎在馬上如履平地，真是大開眼界。
據(jù)說，天山腳下原有一條連接絲綢之路的商道，如果時光倒流，我們或許可以看到古代商販冒著生命危險，驅(qū)趕馬匹、駱駝翻越海拔幾千米的雪山達坂，踏雪前行的場景，還有悠揚冬不拉和叮當作響的駝鈴聲。
俱往矣，今天的中國，換了人間。
作者：曾恒
2025年元月1日
